琉璃枝折雪长埋

【金光/默俏】识君 8-10



*写到奔溃,当写手好不容易啊ORZ

*一切ooc属于我(。)

*一堆史家人打酱油(不是,用了新金光设定,就不提女神龙和菁菁了。空帝名字没出现,不过他也好好活着的x

*先放着慢慢再修吧…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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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




“……钜子。”


一声突兀的呼唤,让沉思中的俏如来忽地回过神来。扭头时马车方越过一道坎重重地一颠,他一时不防,额头险些撞上车厢低低的天花板。

这似乎超出了苍离的预料,他的脸白了一下,大叫了一声“先生!”扑过来想扶住他;第二阵颠簸又毫无预兆地袭来,比第一次还要猛烈,他就没能稳当地抓住俏如来,反而跌进了对方怀里。

外面隐约传来一声马嘶,驾车的墨者一把掀开车帘,探进半个脑袋来:“钜子——”

“我不要紧。”俏如来回答,“何事?”

“刚刚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怪鸟,把马惊了……未及看清它之形貌。”

“个头呢?”

墨者犹豫着,比出一个巴掌:“……约摸这般大小罢。”

但终究是没能亲眼一见,钜子即便见多识广也无法可想,只能问了问时辰,叮嘱几句,打发他去继续赶车。墨者应了一声,放下车帘又去催马。

俏如来扶起苍离,问他:“方才可有跌痛?”

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缠了绷带的手臂上。苍离摇摇头,脸上是有些愧疚又后怕的神色,张了张口,最终却没发出声音。这样的闪躲让俏如来猜到了七八分缘由。

“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,也应该明白,「钜子」是只有墨家门人才会使用的称谓。”

苍离点点头。

俏如来便问:“为什么还要这样叫我呢?”

总不至于是单纯地为了好玩——直觉告诉他苍离不会这样做。他的嗓音似乎天生就有些发哑,但终究是少年音色,与师尊大不相同;可俏如来总会在他讲话的时候想起默苍离。这两人之间似是而非的关联,犹如一个扎根在他的脑海里的咒语,时常在他凝望着苍离的时候发作起来,令他觉得那少年的眉眼间总隐约地覆着阴霾,吐出的话语中也藏着令人心惊的玄机。

——像师尊而又不像,更重要的是,俏如来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抓住一丝怀疑,哪怕此刻他们相距不过咫尺;苍离莫名的一声唤,再次打破了那道咒语的沉眠。

一时他盯紧了那孩子苍白的嘴唇,琉璃珠 | 串被抠得几乎刻进了掌心犹不自知。

苍离迟疑了一下才开了口。

“我想知道……您为什么会选择墨家?”




9




白露将至,他们到达了江南。

这里不是俏如来此行的终点——他还要继续赶路,回一趟墨家在中原的总据点,处理离开这段时日积攒的事务。苍离初入中原,身世颇有几分暧昧,这个时候着实不宜引他入尚贤宫;他的臂伤也尚未痊愈,还须有个值得信任的人照料一段时日。俏如来一路思来想去,发觉眼下几无清闲的友人可托,只得吩咐墨者转道向杭州而去。

不巧入杭时正遇上一场连绵的雨水,一连三日,他们只能待在客店,无法出门。而俏如来脸上的忧色反倒不再浓重,每天清晨都会点起油灯,打开半扇窗,将雨声放进室内伴读——问苍离可有想读的书,少年低头思索了片刻,道离开平鸾村时,谢老先生尚有一篇《诗经》未曾讲完。

“可还记得篇名?”

“《黍离》。”

“到哪一句?”

“「行迈靡靡,中心之摇。」”

原来方开了个头,俏如来心道。他外出巡视九界,自然不会将诗经这类书带在身边,便问掌柜临时讨来笔墨纸张,打算默一个全篇。

他想着字迹该便于苍离辨认才好,落笔时微一迟疑,便转作了工整的小楷。才书完黍字最后的一捺,一片浅浅的阴影忽然落到了纸面上。

是苍离凑了过来。见他抬头望向自己,少年垂下眼帘,说了句谢谢史先生。

一人坐一人立,一人写一人看,这情景像极了他年少时在父母的督导下习字和读书,只是时光已将他身份易改。笔上墨还剩半尖,离纸寸许,吸去了这一刻被回忆沾湿的静寂。

雨丝敲窗,缠进旧木纹里,零丁声响则一缕缕钻入了心绪。俏如来低下头,等心头那一阵微茫的浮尘落下,复又继续书写,笔尖却已被少年的目光系住了。

“「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;」

“「行迈靡靡……中心之摇。」”

低吟随笔走而落。绵密至单调的雨声,忽已模糊远去了。

“「知我者……谓我心忧;不知……我者,谓我……何求。」

“「悠悠苍天……此何人哉!」”

苍离忽地停住了。

“先生,这是何意?”他问,语调有些迟疑,“这是……发问吗?

“是问的……那个‘天’吗?”

俏如来还来不及回答,一声惊雷突然炸响,仿佛就落在墙外树丛里。苍离站得离窗子较近,顿时狠狠抖了一下——但慌乱也不过一眨眼,俏如来扶住他胳膊时,他已经自己撑着桌面,又站稳了。

“为何单提这一句?”

“先生不觉得此问无稽吗?”

“何处无稽?”

少年伸出一个指头,朝上指了指:

“您认为,天能可听懂人言吗?”

他的神情严肃,仿佛誓要同俏如来将这个话题探讨到底。这一问直白又稚嫩,正表明了发问人远远未参透世情的莫测与冷暖;而俏如来立刻就明白,他的回答,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轻慢的。

只是有一瞬,他觉得那孩子的眼神宛如月光,在短短的一问之间已经探进心底的沉渊、百转千回至某一个幽暗角落;关于一些事、一些人的回忆在那儿被短暂地唤醒过来,燃成一团微弱的萤火——


“你若问我……”


俏如来凝视苍离的眼睛:“我想它未必不懂得。”


——成就他的答案。


若否,隔世重逢一般的机缘,是在回应谁的愿望呢?

心底那火苗仿佛汲了更多光与热,沿着四周冰冷的沟壑,开始一寸寸向上,虽缓慢而绝不停止地蔓延着。而苍离的眉头皱了起来,似乎琢磨不透这话的意思,又似乎是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,颇有些意外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他犹疑一下,慢慢地开口,“……如何使它能听到?”

他的神情也依然是认真的。琉璃红瞳里不见一丝窘迫,更坦然回望着俏如来,投注以同样的宁静与从容。

烛影摇曳着,柔和了两个人的目光。少年人的纯粹而坚定;钜子的眼中则渐渐起了极少见的、几乎是灼烈的温度。

火苗攀过了喉头,正在舌尖上跳动。

“非凭言语,而在躬行。

“心若至坚……直可身殒而不恤。”

自半生颠沛流离以至毁身弃名作局,于长夜中为将倾的神州搏一线生机;秉持浴血的仁道、以舍得为不舍,践行守护的意义。——他曾见过一个最有资格回答这问题的人,十二年过去,而今只怕也成了唯一可代他回答的人;俏如来几乎便忍不住,要将那个人从未剖白过的心声向苍离全部吐出。

从言语到行动、乃至心中长埋的深愿,我的答案,皆得自你——他望着苍离明澈而幽深的双眼,在那一刻之间,胸口仿佛被刺进一柄利剑。温柔而怀念的热血破了禁锢,汩汩而流。

而在那少年的眼里……


『竟至于如此……吗?』


仿佛有一点点清明浮现,而茫然亦不曾稍减。——那孩子显然是被灼痛了,但明显仍是不解,这回答何以字字如此滚烫。相隔了一道轮回,究竟前尘莫测;刻骨的生死聚散终也冷却,化作一滩凉薄。

亦浇入心间,成为浸透了肺腑的失落。



俏如来想,是该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了。



“一时不解无妨。今后还有的是时间,可慢慢与你说。”

他轻轻地抚摸苍离的头发。



窗外,雨仍未止歇。






10




直到第七日,天色方才放晴。

一行三人收拾完毕后,俏如来指点墨者,一路将马车向另一方向的城郊驶去,最后在一处绿竹掩映的宅院前停了下来。他亲自上前叩门,不一会儿,斑驳的木门打开了。

应门者一身简朴的素白衣衫,面容清俊。一眼望去,与俏如来仿若兄弟——如果不是他两鬓的白发已明显到遮掩不住的话。苍离不敢跟着就下车,掀起了窗帘一角望着,只见俏如来躬身行礼,唤了一声“爹亲”。

最后,他只能将苍离托付给了史艳文。



苍离起初并不知道史艳文的真名,只听随行的墨者唤他史贤人;几天相处过后,便也渐渐觉得,这个称呼确实与他再相称不过了。

风采卓然是真,日日清闲也是真的。每天打理完衣食家务、给邻近人家的幼儿讲两个时辰书后,史贤人仍有大把时间,都用来陪伴了苍离;却又始终对他坚持,自己并非真的告老还乡了。

“艳文若真无意江湖事,便不会留在杭州。”他笑着说,“也许此时正在乡下,同萱姑一起,领着银燕的孩子……”

等等。萱姑是谁?银燕又是谁?

话题忽然间就转到了家常事……或许史贤人真的没将自己当作外人。这一点令他意外,又有些欢喜,忍不住便多了一问。

“史先生还有其他兄弟吗?”

“精忠有两个弟弟,”史艳文回答,“银燕是我们家老幺——哈,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。”

“那「萱姑」就是……”

“正是艳文的结发妻子。”

原来俏如来还有这么多家人。可从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什么有亲人牵挂的痕迹——甚至这位史贤人也是。他仿佛就是独自一人住在这小院里,除去那一日迎接俏如来带他登门,也不像是特意守在这儿等谁来访。而他们父子的那一次见面,回想起来也有些奇怪:前后不过一盏茶工夫,俏如来更是连茶都没喝一口,同父亲交代了几句话便离开了;史贤人目送长子匆匆远去,自始至终,也不曾出一声挽留。

分别时俏如来俯下身来抱了抱他,轻声地说:不得不违背与他的约定了,自己感到很抱歉。他知道他要去的地方还离杭州很远,归期也未定,明白自己可能是拖累,因而不敢多问;但史贤人竟然也没有问。他应了俏如来的一切关于照料自己的嘱咐,给他的话却只有一句。

他说:「精忠,自己保重。」

言简至此,几乎是有些疏离的了。

这又是一件让他想不通的事。——但这一次……鉴于那次与俏如来在客店里的谈话,似乎还是不问为好。

两人之间便忽然安静下来。史艳文看看他,目光温厚;那个不便于出口而又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哽在喉咙里,却让他感到有一丝赧然了。

“怎么了吗?”

“没什么……”

他摇头,从一旁的茶杯下面抽出几页手稿:“史贤人可以再帮我讲一篇诗吗?”

史艳文教给孩子们的主要是识字,兼讲些《论语》较浅显的部分;诗文之类并不在其中。俏如来走后,他始终惦记着那篇解不了的《黍离》,直到摸清了这里的习惯,才敢拿出来。

“自然。精忠说起过,你是从学诗经开蒙。”史艳文欣然接过,垂眸扫去,和悦神色忽起了一丝轻微的颤动。


“……精忠?”


他喃喃道。捏着纸的手指似乎一下子用力许多。——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了神,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。

苍离望着他,只见他笑笑,神情与同他告别时的俏如来有七分相似。

“抱歉,是艳文失态。”他慢慢地说,“只是……忽然见到精忠的笔迹,一下子想起许多事。

“上一次见他写楷书,该是许久以前的事——总得有二十多年了罢。


“那时候的精忠,大约也像你这般年纪……或许还没有你大。”


史艳文的目光扫过他的发梢眉眼,极慢而深,几近于有形的抚触与描摹。苍离也这才敢于大胆地细看他的眼睛——与俏如来截然不同,史艳文的眸子竟是蓝色的:望之如天地一瞬倒悬,初秋的晴空都在那眼里化作了沧海。


下一刻,苍离忽然便懂了。


——这父亲仍在牵挂自己的孩子。只是他藏得太深,非惊风不足以击破他眼中表面的平静、将那之下沉埋的忧虑和思念起出。——那单薄的几张字纸,于他而言,只怕重逾千钧了。

原本哽在喉头的疑问,瞬时烟消云散。


“您别担心。史先生…一定…很快,……就会回来。”


语塞许久,他终于想出一句宽慰话来。史艳文的表情这时也比刚才好看了些。

“多谢你。”他低声地说,“也是艳文该让人见笑……毕竟十四年过去,精忠早已经长大了。

“那时西剑流之乱未结,他已能担起盟主之责,带领百武会继续反抗。更何况在那之后……



“他遇到了墨家的钜子,默苍离先生。”






「我想知道……您为什么会选择墨家?」



苍离忽然想起那次颠簸旅途中,他向俏如来问起墨家的情景。

「——那不是我的选择。

「……是墨家选择了我,」俏如来垂下眼,半边面容没入车厢里浓重的阴影。他额上的十字灵印也黯了下去,犹如一道日久的伤痕,「是师尊选择我。」

「他需要一个人,为他做些改变、代他完成一些……他来不及做的事。

「他曾找过许多人。我是他选中的最后一个。」

这回答的含义着实有些深妙——不提"最好”,而只说是“最后”,说明那位前任钜子的目的,并非仅仅找一位优秀的继承人这样单纯。这曲折俏如来依然不提,他更不可能猜得到,未及细思,又脱口追问:

「那您……喜欢墨家吗?」

如今想来,这自然也是稚气而鲁莽的一问。俏如来听到便笑了——又是读不出欢喜的笑容;在苍离的记忆里,似乎至少是第二次了。

「喜欢……还不够。也无关紧要。」他慢慢地说,「将来你会明白的。‘喜欢’常常作为理由被提起,但事实上,它往往左右不了任何决定。」

「那是靠什么呢?」


「对于俏如来,那就是信念。

「师尊教给我的、要求我继承的,唯这两字而已。」

至今他仍清晰地记得,年轻钜子的回答铿锵如剑。



与此同时,另有一件事情也渐渐地开始明了了——

墨家、师尊、钜子;传承之人、让俏如来为之许下愿望的人、让他以为自己将能够得偿所愿的人。

彼此交织掩蔽的隐晦身份;相隔十四年光阴和千万里山水,无端重合的两个人与名……



也许俏如来想让他知道的、现在正对他隐瞒着的事情之多,早已经远远地超过他的想像。


tbc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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